我不画图。
目前只产出也青。
图是之前姐姐sativa画的,按名字可以直接搜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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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下/也青】明年今日

参CP22 @目童工作室_TT 瞳老板的《景中道,心上人》本儿的文。

今儿解禁了。

感谢瞳老板,我以后绝不坑你。真的,我发四。

发文儿之前多说几句废话。

这篇文我挺满意的,本来就想写俩普通异人的故事。

本事在大,在我的眼里,王也和诸葛青都是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的人。

祝各位感恩节快乐。

两万多字,大家没事儿慢慢翻哈~

给点评论啊兄弟们!!好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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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圆圆小朋友刚过完六岁生日,已经到了可以独自在楼下院子里玩的年纪了。不过她不能走远,只能在单元门口溜达。妈妈的规矩好大,不能摘花,不能踩草,不能离水边太近,不能弄脏小裙子,不能随便和陌生的人说话。

不远处长椅跟前,两个大哥哥一坐一站。

“你就坐这儿吹会儿风,别作妖,成么?”

“好。”

“我一会儿就回来,买点冰糖,晚上给你煮冰糖雪梨。”

“嗯。”坐在长椅上的大哥哥很开心地点头。

“那我走了。”长头发束成马尾的哥哥嘴上说着很快回来,但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晃荡着手里的购物袋,转过楼角,身影就看不见了。

圆圆回头去看坐在长椅上的大哥哥,他还真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这个哥哥还穿着毛衣,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过圆圆觉得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哎呀,被发现了。

圆圆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抬起头悄悄看一眼,这一次大哥哥手里拿着刚摘的草叶,正在编着什么。

圆圆有些好奇,不由得走近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呀?”圆圆被吓了一跳,原来自己光顾着看大哥哥手上的动作,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人家的身边了。

“我就住在这里,”他把手里编好的小草蝈蝈放到了长椅上,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单元楼,“喏,就在这里的二楼。”

“哎?那你住在我家楼下呀……”圆圆忍不住还是搭了话,刚说完就捂上了嘴,“哎呀!”不能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的。

大哥哥被她滑稽的举动逗得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很好听。他把那个刚刚编好的小蝈蝈往圆圆跟前推了推,“呐,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朝着圆圆伸出了一只手,“现在我们就认识啦,你好呀,我叫诸葛青。”

圆圆看着绿油油的小蝈蝈,又看了眼伸过来的手,指尖上还带着嫩绿的草汁。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大着胆子握住了。

 

这片小区地段很好,旁边就是某个著名大学,横穿过校园就到了商区,开车十分钟就是医院。小区极尽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化也做的极好,每条小道都被树荫盖着,有草有花,花分四时,最夸张的是院墙边的一行腊梅。王也当初听他发小介绍,来这里溜了一圈,价钱都没讲就直接买了下来。诸葛青那时还在医院躺尸,没什么功夫反对,等到他出院的时候,房子都已经拾掇利索,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王也回来的时候,诸葛青正和圆圆坐在长椅上翻花绳。他一只手拎着大包小袋的吃食绕过单元楼的拐角,叮叮咣咣的朝坐在长椅上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走过去。诸葛青看到他过来朝他眨眨眼,像是在说我厉害吧,这么小的姑娘都喜欢我,又转过去继续给圆圆勾花样,小姑娘开心坏了,被逗得前仰后合。王也站着看了会儿,也忍不住跟着笑。

又玩了一会儿,圆圆的妈妈从阳台上探头叫她回家。年轻妇人礼貌地朝诸葛青和王也笑笑,又叫了一声圆圆,就转身回去继续做饭了。

圆圆跳下长椅,把手里的翻绳折好,小心翼翼地拾起摆在长椅上的草编小虫放在手心里。

“哥哥再见!”她脆生生地跟诸葛青打了个招呼,又发现诸葛青旁边还站了个王也,不得不捎带着再说声,“哥哥也再见!”

王也没在意自己这声再见是附赠的,高兴地朝她挥挥手,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进了单元楼。

“怎么样?”王也转头看了一眼对还坐在长椅上的诸葛青,问道,“咱们也回家?”

“好。”诸葛青一边答应着,一边撑着腿站了起来,他身子虚,久坐气血不畅,站起来的时候晃了晃,惹得王也啧了一声。

诸葛青装听不见,原地抖腿抖脚象征性地活动了一番,叉着腰扭了扭,朝王也指示,“走吧老王,说好的冰糖雪梨。”

“哎哟!”一直默默观察的王也突然出声,“冰糖忘买了!”

“……”诸葛青正准备往前迈步,听到这句话不乐意地回头瞅他。

“骗你的。”王也噙着点笑,一手拎起放在草地上的购物袋,另一只手去牵他,“冰糖和雪梨都有,锅也有,就等着少爷你赏脸吃一口了。”

 

诸葛青还在恢复阶段,胃口大好也吃不了多少。一锅冰糖雪梨喝下去一小碗,再盛了两勺,就又不吃了。

王也在沙发上拿垫子被子拍好了狐狸窝,看着人两腿一抬埋进去,才去收拾桌子。他把剩下的汤倒进刚买的玻璃罐里,盖上盖子放进冷藏,收拾好碗筷抹好桌子,才在沙发边上坐下来歇歇脚。诸葛青把脚翘在他大腿上,又是蹬又是踩,翘着脚不老实地晃来晃去。王也也不恼,一只手给他按着小腿放松,一只手摆弄着手机。

“想洗澡……”狐狸翻了个身,伸腿蹬了下王也的胳膊。

“成,”王也握住那只作乱的脚,拇指和食指圈了个环在瘦骨嶙峋的脚腕上扣了扣,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再做点什么新鲜玩意儿喂这人好,一边站起身向浴室走去。这套房卫浴是分开的,王也特意在浴室摆了个大浴桶,木头的,方便泡澡。诸葛青刚开始是拒绝使用这东西的,前两天泡了一回,上了瘾,今天还在王也去买东西的时候嘱咐他必须去买泡澡搭档小黄鸭。

王也给他放好了热水,挂好淋浴,把新买的小黄鸭洗了两遍扔桶里,转头对着门外叫,“青?”

诸葛青应了一声,拿着换洗衣物踢踢踏踏地溜达过来。

“不用我帮忙?”

“嗯。”

“真不用?”

“洗个澡而已!”

王也夸张地叹了口气,臊眉耷眼的挤出一点儿遗憾的神色,被诸葛青笑着推出门去。

门一关上,王也脸上作怪的小表情就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这种神色,哪怕是在一个月前那个最让他绝望的晚上,也不曾出现过,现在却时不时就在诸葛青看不见的时候漫上来一会儿。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

沉睡了三年的恋人,不仅苏醒过来还记得自己,修为还较之前更上一层楼,除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还有些虚弱以外,其他什么毛病都没。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所以偶尔有些恍惚,也情有可原吧,王也想,哪能什么好事儿都让自己占着了呢。

诸葛青其实是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的,武侯后人彼时正窝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咬香蕉,装作不经意地提点他,“这一遭是我自己挣出来的,你想想我之前多苦,这可都是我应得的。”

可不是么,王也认同,然而他也控寄不句他寄几啊。

他隐约觉出来病根不在这儿,可他又咂摸不出来在哪。好在他也不着急弄清楚,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养狐狸。

晃荡回沙发拿起手机,屏幕上的备忘录提醒和张楚岚的消息提示亮着。

“明天要带青复查。”

“老青的医生我托四哥安排好了,刚好我也在北京,明天开车去接你们,给个时间。”

王也点掉提醒,给张楚岚回复了个好,考虑着诸葛青的起床时间,定了九点半。他把手机往沙发扶手上一摆,回身窝进诸葛青刚刚躺过的地方,垫子被子松软的很,舒服的人都倦了,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捞过摆在旁边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这本书有两个书签,一个是他的,一个是诸葛青的。俩人谁闲着就拾起来看一会儿,几页几页的进度,两周了没有一次重叠,诸葛青看的快了一点,刚刚过半本。

“老王!”诸葛青突然在浴室里叫唤。

这一嗓子差点把王也的心率叫上一百八。

前武当弟子屁滚尿流地翻下沙发,拖鞋都没穿稳当就朝浴室冲过去,半路还甩掉了一只鞋。

“青?!”刚推开浴室的门迎面就是一道水柱,王也被呲了个正着,薄居家服的前襟裤腿湿了个透,他一抹脸,才看见诸葛青举着淋浴喷头,站在浴桶里,正对着浴室的墙壁呲水。

最大的那只黄鸭子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刚好挡在了那双白腿中间。

王也:……

“……你干嘛呢。”王也赤着脚走进浴室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狐狸按回桶里,“谁给你布置的任务让你刷厕所啊……”

“有蚊子!”诸葛青义愤填膺地坐下,把手里还在喷水的淋浴喷头扔给王也。

得,昨天刚穿的这一身今天又得进洗衣机。

王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调转喷头,呲了诸葛青一脑袋。

诸葛青躲闪不及,刘海接受了水流的正面攻击,被迫变成中分,他一面抹着水一面抓住桶里的鸭子朝王也身上丢。

“干嘛呀!”

王也伸手接住鸭子,一个分神,喷头不受控制地朝向了自己。

这下连内裤都湿了。

王也:……

诸葛青大笑出声。

 

那只罪魁祸首的蚊子仍遍寻不着。倒是诸葛青,闹到一半就靠在浴桶上睡着了。

他最近精神挺好,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昨天超常发挥,看小说看到晚上十点,今天早晨惦记着吃新鲜豆花,不到八点自己醒了,中午又扛着不肯睡,果不其然这会儿撑不下去了。

王也把人从浴桶里抱出来挂在自己身上,一边默念清静经一边给人擦干,完事儿拿旁边架子上准备好的长T恤把狐狸包装好,抱上了床。他怕把人吵醒,不敢开吹风机,只能拿着毛巾耐着心轻轻给人擦头发,狐狸被揉得舒服,哼哼着往他手边靠。

王也叹了口气。他澡才洗了一半,这会下身还只围着一条浴巾,然而狐狸粘人是不讲道理的。毛巾吸了水有些潮湿,他想去换一条再来擦一擦,刚把那颗还带着些水汽的脑袋放到枕头上,诸葛青就皱着眉伸手去抓,王也眼疾手快地扯住了浴巾,才堪堪没让自己风吹屁屁凉。

这一折腾诸葛青倒是醒了。

“老王?”他眯着眼睛瞅了眼站在床边正在围浴巾的恋人,向着床里翻了个身,小声念叨着,“困……”长T恤下摆卷了起来,露出两条大白腿。

“……”王也努力把眼珠子从那人下半身抠下来,“醒了就把头发吹干,感冒了更麻烦。”诸葛青嗯了一声,动都不动。王也也没打算他能有什么别的反应,认命地从床头柜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半跪在床上,按着那人脑袋一通吹。等他把吹风机收好,拉过被子盖在诸葛青身上时,那人已经彻底睡着了。

王也没开床头灯。

今儿应当是十五,北京的天也争气,通透得不得了,糖霜似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诸葛青脸上,衬地这人的皮肤又白又亮。像刚蒸好的馒头,王也想。

得趁热吃。

于是便伸头在那人腮边亲了一下,不够似的又吻上那人闭上的眼睛。季春的夜还没有蝉鸣来打扰,俯首树影婆娑,举头漫天星河。

蜉蝣一瞬,朝夕之间。

王也直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去洗下半轮澡。

又过了一天。

 

二、

体检不能吃饭喝水,王也特意把闹钟订到了九点十五,留十五分钟给诸葛青起床洗漱换衣服,十分足够。

然而张楚岚并不会顺他的意,八点半就开始疯狂发微信语音,叮叮咚咚比闹钟还吵。

第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王也就醒了,他飞快摸过手机调成静音,刚想喘口气,结果那叮咚声又冒出来,还一连三条。

这孙子竟然特意拉了个微信群。

怀里的人动了动,王也伸手去捂他耳朵,手还没摸着耳朵,怀里人就带着睡意开了口。

“几点了?”刚醒的狐狸不是眯着眼的,窗外的天光太亮,刺得他又埋头往王也怀里钻了钻。

“八点半,再睡会儿。”王也给他顺了顺毛,他昨天晚上趁着人迷糊的时候吹头发,揉的没什么章法,这会儿那人后脑勺翘起来倔强的一撮,压都压不下去。

“不睡了……”诸葛青打了个哈欠,从旁边抓过来手机,开始和张楚岚你来我往的聊天打屁,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王也还躺在旁边,“老王?”

“嗯?”王也耷拉着眼皮刷财经新闻。

诸葛青拿胳膊肘拱拱他,“你去吃饭呀……”

“不用,等你回来一起吃。”

诸葛青哦了一声,又往王也怀里靠了靠,盖在身上的被子蹭掉了一大半。王也单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手垫在诸葛青后脑勺上,举着手机继续看。被当成手机靠的脑瓜晃了晃,发现这种轻柔的反抗无效,于是就任人得寸进尺了。

这样悠闲的早晨之前难得有,一旦有了,熟稔的感觉却让他们误以为这样已是习惯。

九点十分,王也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换衣洗漱。

等到王也换下身上的T恤找了另一件套上的时候,诸葛青才慢悠悠的起床。

十分钟之后,诸葛青也从卫生间里齐整的走了出来,连脑袋上那绺乱翘的毛都拾掇服帖了。

他挑了一件薄一些的靛青色手工线衫,比在自己身上回头看王也,王也点了点头,又给他从旁边的衣柜里翻了件外套。

“不要,昨天那件毛衣已经好热了,都五月份了。”诸葛青一边套衣服一边拒绝,“你这样是让我提前过夏天。”

王也没坚持让他穿,也没把那件外套放回去。诸葛青也不在意,任他拎着。

他俩一前一后往门口走,王也走到茶几边上拿晾杯倒了杯水正要喝,就看到诸葛青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我也想喝……”

王也潇洒地一口气灌了半杯,还故意咂了咂嘴,“你不能喝冷的,体检完给你买热花生奶。”

“甜豆花。”

“你昨天早上不是吃过了么……”

“……”诸葛青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行,甜豆花儿,”王也蹲下身换鞋,诸葛青那件外衣搭在曲起的腿上,“什么口味儿,豆花儿不是咸的可怎么吃……”

诸葛青没理他,推门出去了。

 

张楚岚觉得自己在这俩人家楼下等了一个世纪。

“你自己来早了还要怪我们这些准点到的?”王也按亮手机,“看看,这才九点二十九。”

又废话了两句,三个人上车出发。

医院很近,又有熟人免了挂号,三人很快就进了体检中心。诸葛青先要走个普通的流程,该验血验血,该测血压测血压。他不让王也陪着,说等结束了再一起去见张楚岚说的那位名医。

于是张楚岚就带着王也蹲在体检中心外面的台阶上闲磕牙。

“怎么样啊?”张楚岚掏出烟来叼在嘴上,随口问道。

“挺好的,最近能吃能喝能睡,前两天还用风绳抽我来着。”王也觉着自己手里空空的,才想起来自己没拿水杯,诸葛青的那件外套也扔在哪都通给张楚岚配的小奥迪上了。

张楚岚啪嗒点了火,慢悠悠的吸了一口,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王也,哼了一声,“老青的状况我还需要你废话。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老王,我问的是你。”

“我怎么了?”王也似乎是觉得张楚岚这说法有些好笑,捧场地笑了两声。

“……”张楚岚抽了口烟,半天才说话,“道爷,看看你现在,凡间挺苦吧。”

王也没说话,脸上的笑意还挂着,眼神又茫然起来。

张楚岚把灰掸了掸,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实不相瞒,老青让我来劝劝你。”

王也扭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波澜,但那个名字却像吹散茫茫雾霭的一阵清风,只是听到的一瞬,他的眼神又清明起来。

“老王,你不能这样啊。”张楚岚看着他说,“咱之前内个常应常静的神仙呢?”

王也没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话是这么个话,可理不是这么个理啊。

当初他牵住诸葛青递过来的手,决定一个猛子扎进这俗世里的时候,就明白人世千劫,再不能靠躲清静来求清静了。他必须得拿这辈子的尘缘当做磨刀石,把心里藏着的那块名为“道”的顽铁磨成一把开了刃的绝世兵器。

可明白归明白,他也早就预见了要吃苦,等真到了时候,怎想到苦味这么难尝,哪怕过了三年三十六个月,哪怕如今吃到了糖,还是一时半会也觉不出甜来。

王也时常会想,诸葛青沉睡的这三年来,自己是怎么过的。

那人在哪都通特设的病房里睡得昏天暗地,任谁叫都不醒。他拿着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情节自我催眠,结果在病床前干巴巴地等了一个多月,人家该睡还是睡,梦话都不说一句。他趁着夜色跟没有意识的恋人悄悄吻别,天亮就干脆地收拾行囊上了路。

王也先是顺着黄河走,从渤海湾一直走到巴颜克拉山。不管多远,每个月月中都会准时回到诸葛青床前报道,陪他过个一星期。

他把一路的见闻当做故事一点点絮叨给他听,承诺等他醒过来要和他一起再去看一回这些地方。躺在床上的人并不买账,于是他又换了个策略,开始念叨这一路吃过的美食,菜名报得天花乱坠,妄图用这种方法激那人醒过来。然而还是失败了,那只嘴馋的狐狸兀自挂着葡萄糖和营养液,眼皮都不眨一下。

后来他又从唐古拉山沿着长江溜达回来,途经大大小小的道观,都会进去拜一拜。他也不是没有算过,内景里的光球不大,可王也怎么都打不破。他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看他和诸葛青的结局。

于是就这么熬了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它能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残酷的现实,却不会因为太过漫长而心生绝望。

漆黑是夜,却仍能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中,攒出一点期待曙光的勇气。

还俗的道长又做回行者,行囊里装满了对恋人的眷恋。他用脚步丈量世间寸土,却守在弱水一端,审视着自己趟过的艰难险阻,抱持着一点初心继续修行。

接到张楚岚电话的时候王也人在襄阳。他不能上武当,又想念得紧,只能在武当边上多盘桓些日子。

张楚岚在电话里朝他叫,“快回来!老青有点不太好!”

不太好是什么样的不太好,张楚岚没有说清楚,王也也没时间细问,他连夜赶去机场,买了最近一班机票,凌晨四点多钟赶到了医院。

诸葛青还在抢救室里。

张楚岚和冯宝宝等在外面。

“已经让诸葛萌他们联系诸葛家的人了。老青突然心力衰竭,医生说就算这一次撑过去,人也不知道还能留多久。”

王也点头。

平静得像抢救室里躺着的不是诸葛青一样。

张楚岚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问他还好么。王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早就做好了失去诸葛青的准备,人这一生没有什么不能抛却的,心头血指尖肉,疼过了也就好了;可他又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五十年七十年的缘分,凭什么缩得连个零头都不剩?

不讲道理啊。

“手术中”的灯暗了下去,王也和张楚岚他们一起迎上去。得了个“暂时脱离危险”的批字。

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有转机。

不怕。

哪就能这么倒霉,所有活路都给堵上了。

王也回了家一趟,带来了一些日常用品,开始每天都泡在医院里。有钱就是为所欲为,他给诸葛青转了病房,挑了个环境最好的单间,病床和陪护床豪华且大,他和诸葛青一人一张。

他又见到了诸葛青的父亲,他只身前来,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吞咽着可能失去儿子的苦涩,却仍然不肯露出半点绝望。

王也从来没有朝他挑明自己和诸葛青的关系,也没有刻意遮遮掩掩。诸葛栱何等样人,他怎么会看不透。

当晚,王也安排好诸葛青,就带着从自家老爹酒窖里挖出来的极品茅台,和“诸葛叔叔”在医院旁边的苍蝇馆子里搓了一顿。

诸葛栱显然对这个孝敬极为满意,王也就抿了个杯沿,剩下一整瓶都进了他的肚子。

这位长辈不枉他儿子对他那个不着调的评价,喝了两杯酒就开始打探自己儿子的私生活,问得王也脸比喝醉了还红。

“等青醒过来,就拿这东西威胁他,逼他给我干活去。”亲爹如是说道,随后又开始出卖起自己的大儿子,讲一些所谓的“青的童年趣事。”

不管夹带私货没有,王也反正听得很开心。

诸葛青小时候胆小的很,八岁了晚上还要人陪着才能去厕所。有一次半夜被尿憋醒,又不敢自己去解决,结果尿了床,哭了整整一天;白刚生下来的时候,青很是不待见这个小东西,觉得分了自己的宠,爹妈跟前从来不正眼看弟弟,后来才知道是装得有骨气,人后亲亲抱抱了不知道多少回,还偷着把自己的水果糖溶在水里,拿小勺一勺勺喂给白喝;特别要强,特别爱哭,考试考不到全班第一,新学的阵法没记牢,练功夫的时候磕了腿,都能哭上好一阵子。

“可惜啊,胆子和年岁一起长,如今连找对象都不走寻常路了,”诸葛栱感叹,王也赶忙倒酒。

等到一壶酒见了底,馆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诸葛栱眼神清明地看着王也。

诸葛青长相和气质都与自己父亲不太相似,可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是一样的,那是诸葛家人的眼睛。

他下意识想躲开那道探寻的目光,可最后还是略带忐忑地迎了上去。

“小王也。”诸葛栱认真叫他,“我的儿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他不会折在这里。”

他听着心口泛酸,可还是笑着点头,“叔叔,我知道。”

诸葛青不管迷失在何处,总有办法自己摸回来。他的心中始终有一条阳关大道,魑魅魍魉进犯不得。

诸葛栱在王也给他安排的酒店里住下,每天一早起来去看儿子,中午在儿子病房里吃北京各大著名馆子的外卖,晚上溜溜达达回酒店,剩下王也给自己儿子陪夜。

张楚岚隔三差五的来探病,多半是在晚上,偶尔撞上诸葛栱,大忽悠遇上小忽悠,两人一通聒噪,也不考虑病人和陪护人员的感受。

诸葛青的病房大部分时间都很热闹,来探病的人一波接一波,连张灵玉都从龙虎山上赶过来看了一回。可他却没挑个热闹的时候醒过来。

四月中倒春寒,北京阴风阵阵,连天不见太阳,那天晚上竟然还下起了小雨,更是冷到骨子里。王也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调整好适宜温度,又检查了一下诸葛青的心电监控,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半夜里天却突然晴了,洗涮过的夜空难得露出了墨蓝的本色,下弦月躲在穿梭的云层里,洒下的光忽明忽暗。

王也迷迷糊糊醒了,有些口渴,伸手晃晃荡荡去摸床头的水杯,空调开得大,杯子里的水还带着点余温。他迷瞪着眼,一只胳膊肘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握住水杯,艰难的拧开盖子别别扭扭地往嘴边送,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咣当一声,水泼了一地,离得近的棉拖被浇了个透。

王也不敢眨眼,半天才发出一个气音。

他叫,“青?”

另一张床上的人笑意更深,嘴唇翕合,无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王也。”

福生无量天尊啊……

 

三、

张楚岚叼着烟还等着王也回话,结果人家兀自沉浸到回忆里去了,半天没个声。他看着王也脸上的表情从空白逐渐柔和生动起来,想必是记起了一些好事。诸葛青说是让自己劝劝王也,不过也是病急乱投医。心里有疙瘩谁劝都没用,只能靠自己扯着那一丁点线头慢慢走出来。

“你们俩在干嘛?”诸葛青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声把蹲在地上的俩人都吓了一跳。张楚岚手里的烟灰掉到了裤子上,他曲指弹掉,跟旁边的王也一起站起来问诸葛青情况。

“还是那一套呗,不过这次心脏超声和bnp都正常了。”诸葛青撸起袖子,露出两个青黑色的针眼,“第一针没给我扎进血管,又挨了第二针,很疼了!”

“抽血的小姑娘是个新手吧?”王也对他卖惨视而不见,握着他的手腕把袖子拉下来整理好。

“你怎么知道?”诸葛青顺势牵住王也的手。

“要是个有经验的阿姨,抽血的时候肯定不看你的脸。”诸葛青的手因为气血不足,还是有些偏凉,王也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手指在那人手背上慢慢摩挲着。

张楚岚睨着眼围观了一会儿,被腻得后槽牙疼,于是强势介入,“哎,谈恋爱的朋友注意一下,不要影响我们办正事。”他把手里烟头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拿出手机晃了晃,“四哥刚跟我说,那边刚结束会诊,已经在等着了。”

徐四找的老专家一百多岁,精神矍铄,在异人圈子里十分有名。

“没什么事,”他收了探入诸葛青体内的炁,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器官经脉都恢复得不错,年轻就是好!”

诸葛青从诊床上坐起身,向老人家认真道谢,走到一旁和王也站在一起等张楚岚跟一圈人寒暄再见。

“哎,”诸葛青拿胳膊撞了撞旁边的人,王也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我没事了。”

王也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去看张楚岚八面玲珑,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诸葛青在人前绷得人模狗样,进了电梯里立刻就化在了王也身上。

“我饿……”他双手环着王也的脖子,脑袋枕在人肩上,整个人往下坠。

王也被他拉扯的一个趔趄,立刻条件反射的搂住了他的腰。

张楚岚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瞎的。

“甜豆花……”诸葛青念叨。

王也有求必应,“行。”

“我还想吃牛肉面。”

“……”王也无条件继续点头,“行。”

“我还想吃……”

“你想想吧,”憋不住的张楚岚插嘴道,“老王你还当真答应他。”

诸葛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王也侧头看了他一眼,拍拍他屁股以示安抚,“不要打扰孩子做梦,老张,毕竟他过会儿就只能喝两口甜豆花儿。”

诸葛青又哼了一声,手指掐住王也下颌骨上的皮肉狠狠拉了一下。

疼肯定是疼的,而且那块皮肯定红了,王也嘶了一声,手顺着诸葛青的腰线滑落到屁股上,狠狠捏了两下。

张楚岚觉得自己要长针眼。

 

最后还是只吃了甜豆花。

张楚岚跟着蹭了一碗,一边念叨豆花喝甜的都是邪教,一边还多要了一笼屉包子,诸葛青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一勺一勺舀的开心,还破天荒在一个素馅的小笼包上咬了一个豁口。

吃饱喝足之后,诸葛青表示要溜达溜达。

张楚岚完成了今日任务,功成身退,小奥迪噗噜噜跑远,唯恐再多吃一口狗粮。王也牵着诸葛青慢悠悠往回走。

他们吃饭的地儿在校园的商业街里。

年轻人各种口味都试得,学生的钱又最好赚,所以天南海北的小吃店都愿意往校园里开,地道不地道另说,名字先都占上。

这家店藏得很深,店面不大,还在商业街的二楼上,是诸葛青偶然发现的。他刚回来那两天在家里蹲不住,就爱让王也领他四处溜达,基本上是溜达出来的时候靠自己的腿,溜达回去的时候靠王也的腿。

王也背着他往回走,他得了闲就四处看,看到好玩的就拍拍王也叫他一起欣赏,还兼顾着对看向他的年轻女孩微笑。

那天傍晚晚霞很好看,诸葛青搂着王也的脖子,拧着劲回头看背后的晚霞,一错眼就看到了这家小店的招牌。他扯了扯王也的小辫子,叫了声“吁~”大腿还给小心眼儿的道长拧了一下。

老板是个实在人,跟他们说晚上的豆花不新鲜让他们早上再来,诸葛青回去睡了一觉就忘了这茬子事儿,倒是王也,第二天巴巴的起来去给他买豆花儿,不知道他口味,咸的甜的都买了一份,咸的吃了一口,甜的吃了小半碗,还想吃但胃受不住了。

自那之后隔个两三天,贪睡又挑嘴的少爷都会早起一回,就为了赶最早最嫩的豆花儿。

今天没吃上最早那一锅,但是味道也不差。

这会儿快十二点,学生下了课,都往食堂和商业街涌,王也和诸葛青逆着人流往外头走,迎面学生们三五成群,或嬉笑打闹,或步履匆匆,都是一样年轻的面孔。

可却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交叉或者平行,最终都会划出属于自己的轨迹。

唯一的定数是变数,这是术士最初的道理。可总有那么一些经过的事,遇到的人,不想忘记,不愿离开。

王也突然紧了紧握着诸葛青的手,那一股莫名其妙的轴劲儿又上来了。诸葛青被握疼了也不喊,只是快走了两步,同他并了肩。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开始犯起了懒,死活不肯再多走一步。王也也怕真的累着他,所以二话没说利落地矮下身,诸葛青笑眯眯地绕到王也背后,刚要俯身趴上去,就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幽幽的叫到。

“哥……”

 

诸葛青见到弟弟后立刻腿不疼了腰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兄弟两个在前面有说有笑,王也不敢造次,只能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

诸葛白一看王也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在自家老哥温柔凝视下才勉强跟自己问了声好。

王也应了,换回来一句“牛鼻子。”

王也:……

算了,王也自我安慰道,喜不喜欢你哥都是我的了。再说了,你们老爹还没说什么呢……

这么想着突然生出来点底气。

“你是翘课来的?”诸葛青搭着弟弟的肩膀,一边走一边问。

“是请假!请假!”诸葛白反驳,“青你真是的!为什么不让我来看看你!”男孩进入了变声期,个子像柳枝抽条越来越长,却不瘦弱,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比哥哥还壮实一些了。“老爹竟然还听你的!说什么‘啊……不要去打扰青修养……’我来看看你,会打扰到你修养么!”

少年十分愤怒,控诉兄长的不近人情,“我是你弟弟哎!还有,修养为什么不能回家!这地方哪里比得上咱们家山清水秀!还有雾霾!”

诸葛青只是笑着接受弟弟的怨气。

“你还笑!!是不是这个牛鼻子不让你回家!”突然被cue到的王也立刻放慢脚步,又和兄弟俩拉开一段距离以减少仇恨。

诸葛白瞥了他一眼,刚想继续说。

“白。”诸葛青突然出声叫道。

他轻轻弹了下弟弟的帽檐,“让你这么担心,对不起啦。”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被兄长的这句话逼出了泪来。时隔三年,诸葛青再把弟弟拉到自己怀里安抚,却发现自己的怀抱也已经笼不住他了。

之前不觉得,可是三年真的很久了。

王也站在兄弟俩身后,捕捉到了诸葛青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

 

诸葛白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哥哥的恋人是怎样一种感情。

诸葛青一直以为他不喜欢王也,他自己也曾一度这么认为。毕竟这个懒散的道长,甫一出现就挫了武侯奇门的面子,伤了自己最重要的哥哥。

可是等到青对他悄悄坦白自己和王也在一起了的时候,他又不觉得奇怪,还有种意料之中的理所应当。

哥哥被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臭牛鼻子抢走了,他当然不开心。可是,看着青神采飞扬的脸,他又觉得如果自己的哥哥真的喜欢上什么人,那也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不容置喙的强大,又恰到好处的温柔。

这么看来,好像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真心实意地讨厌过王也。

如果没有经历这三年。

诸葛白还记得自己在内景中占卜的光景。

他不敢问生死,只得问缘由。那个答案太显而易见,不用算也知道,他只是不死心。

从内景里出来,诸葛白擦干净嘴角的血,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只是打定主意,等到青醒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结果,自己的这个哥哥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刚醒过来没一个星期,就打发老爹带话回家,说要留在北京修养,还不许其他人来探视!说是修养,谁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怎的?不就是想和这个臭道士一天到晚厮混在一起么!老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答应了,还显得挺满意!

但诸葛白哪里会坐以待毙,他拿出过年得的压岁钱买了机票,决定这次不问清楚就不回家。

诸葛青刚把白让进家门,沙发还没坐稳,就看到诸葛白用一种“我要憋不住了快让我说”的迫不及待的眼神望着自己。

诸葛青:……

他朝着王也眨了眨眼,王也愣了下,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道长接收到驱逐信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从还没坐热乎的沙发上站起身,去厨房把自己的茶杯满上,踢踢踏踏地走到门口,“老青,你和白说着,我出去走走啊。”

“嗯。”诸葛青朝他摆摆手,看他推门出去又交代道,“哎~你出去给我带两斤草莓回来嘛。”

“……好。”王也答应着往外走,关门的时候对上诸葛白的眼睛,少年哼了一声,冷冷的转开了头

“白……”诸葛青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别这样嘛。”

“是他先讨厌!”诸葛白并不打算买账。

诸葛青手撑着沙发,把屁股往自己弟弟那边挪了挪,“哪有,明明就是你挑他刺。”

诸葛白低着头不答话。

诸葛青笑着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向厨房。一通翻箱倒柜之后,还终于给他翻到了二两散装茶叶,一看就是便宜货。

诸葛白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也起身跟了过去,刚好看到他哥撇着嘴抓了两把茶叶扔进玻璃杯里。

“青?”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诸葛青正往电热壶里倒矿泉水,没有回头看他。挑嘴的狐狸不肯喝一股怪味的自来水,又不喜欢喝纯净水,王也没办法,费劲千辛万苦买了桶装的矿泉水在家里屯着。

水壶嗡嗡地工作起来。诸葛青转了个身,靠在琉璃台上,“说吧。”

越是到嘴边的话,越是说不出口。诸葛白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叫出一句,“哥。”

“嗯?”诸葛青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去揉弟弟的脑袋。白剪了短发,之前盖在帽子下面看不出来,现在看着精神得很,发茬看着还很新鲜,属于越揉越上瘾的那种。

“哥!”水烧开了,噗噜噜冒着泡泡,诸葛白打开他哥贱兮兮的手,拎起壶来利索地冲了两杯茶叶水,也不管他哥,端起来茶杯走回客厅。

被诸葛青这么一闹,诸葛白倒是放松了下来,自然的打开了话匣。

“都好了为什么不回家?”

“嗯……”诸葛青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不想回。”

“……”诸葛白忍住了吼叫的冲动,愤愤说道,“你就是想和那个牛鼻子在一起吧!”

诸葛青抱着他的那杯茶叶水舔了一小口,皱了皱眉,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不再看第二眼,“嗯。”

“……他到底有什么好!”

“白……”

“他到底有什么好!”诸葛白还是没忍住抬高了声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诸葛青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突然发作的少年,安静地承受这份蘸满了委屈的怒气。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青!还不够么?”

“遇见他以后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罗天大醮!那个云南的小村子!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有!还有……”

还有这三年。

“你是我的哥哥啊……”

诸葛白低下了声音。

“我比谁都希望你好。”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家……”武侯奇门不是你的骄傲么?不是你的倚仗么?不是你的归宿么?

“如果没有他,你根本就不会这个样子……你根本就不会……”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腮线滑落下来,“如果不是要为他挡……”

“白。”一直安静听着的诸葛青终于开了口,“对不起。”

诸葛白压抑着自己的哽咽,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是你想的这样。”诸葛青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弟弟,“我确实很喜欢王也,留在这里也确实是因为我自己任性。但是,你说我的苦境都是他害的,这不对。”

“这是我应当要走的路。”

 

四、

诸葛青还记得自己三年前的那一次卜算。

他一时兴起,想给王也测吉凶。结果出来的时候却傻了眼,卦象显示王也最近有一大劫,可这一场劫应在哪里,应在谁身上,却说不清。

这有点不应该。

王也不爱管闲事,和自己在一起后更是安分,大部分时间全国各地的转,小部分时间就和诸葛青一起在北京的小出租屋里蜗居。他本就低调,虽然偶尔会给张楚岚他们帮帮忙,也只是小打小闹。全性在老天师那一战之后元气大伤,这几年也都龟缩不出。仔细想想,这一劫出得莫名。可越是莫名,就越是让人担心。好在卦象上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相,虽然凶险,倒不是无解。

诸葛青没有跟王也说过这事,就算说了那人也不会当回事,他闭着眼都能想到那家伙的说辞,腔调都不会差一分。

“嗨,天无绝人之路,祸福相依,否极泰来,过了这一劫说不定我就清静了呢。”

算了,诸葛青想,再不济不还有自己呢么。王也那厮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挡劫,还不允许自己给他挡挡了?

然后就真的到了那一天。

一大早,王也他们家老爷子就打电话说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太好,让他的三儿子快点回去看看。他们俩那时刚从湖南穷游回来,累得死狗一样在床上睡了一天。王也拗不过他家老爷子,只得把自己收拾利索去看看,他怕诸葛青饿着,还特意从楼下捎了包子油条上来等他起来吃。

那封信就是在王也走后顺着门缝塞进来的。信封上写着王也收。

诸葛青纠结了不到一分钟就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个一张纸,歪歪扭扭地写着时间地点。

他看着那不比小学生好到哪里去的字,心中某个环扣上了。这一场邀约,必定要有人去,只是去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是王也。

王也一旦回本家,不耗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

诸葛青一边应付王也在微信里的哀嚎一边查路线图。

他心里有些忐忑。那张小纸条不过是普通的白纸,写字的笔也就是普通的中性笔,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之后还是没发现什么蹊跷,可他就是觉得诡异。

为什么把地点定在北京西郊颐和园附近,又为什么把时间定在早上十点十四分。

可能是因为对方在暗自己在明,更多则是因为诸葛青预感到这是王也的劫,忍不住慎之又慎。不过再怎么猜想,都还是要去看了才知道。

他本想把那个信封一起带走,可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甚至还放到了最显眼的茶几上。也多亏他这么做了,王也才能及时找得到他。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诸葛白轻轻问,难得哥哥愿意说一说,他唯恐自己的打断又让他把话咽回肚子里。

“织梦者啊。”诸葛青想喝水,但很显然不太想喝那杯胡乱冲泡没什么讲究的茶叶水,诸葛白看着他哥哥端起杯子又放下,大有没人帮忙倒杯水自己就干着口说到最后的架势,只好站起身去厨房又倒了一杯新的白开水放到了他跟前。

“我可是客人哎,青……”

他哥哥一副风太大我听不清的表情微笑着看着他。

诸葛白懒得跟这个只会占自己便宜的兄长一般见识,只是催他继续,“织梦者是什么?”

“唔,”诸葛青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摸出来两个鲜桂圆,递给自己弟弟一个,另一个自己慢悠悠地剥着吃了,“你不知道是应该的,毕竟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见到。”

诸葛白听他说道,“织梦者也是术士的一种,他们所修与我们不同。我也没有参悟得很透彻,只大概是感觉,他们这种人似乎有什么方法可以瞒天过海,无需四盘归正也可以开启归元阵。嗯……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楚那阵法的样子了,但总之,他们轻易就能将人拉入他们布置好的内景。这对于我们来说非常危险。”

“你见到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诸葛白问道。

“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诸葛青轻描淡写的笑着说道,“我确认过了她不是全性,也没有恶意,她之所以约见王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见识一下风后奇门。”

“哥哥!”诸葛白又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我是认真的呀。”诸葛青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她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王也,也没有因为我替王也赴约而感到生气,只是有些遗憾地说,在离开之前没有办法见识一下最强的奇门遁甲之术了。”

“虽然我是承认,风后奇门比武侯奇门强那么一点点啦,”诸葛青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但被别人当面这么说,还是有点不服气,于是我就跟她露了一手。”他说道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收敛了脸上的微笑,像是在回忆什么。

“是我错了,”那个女子说道,“原本技艺就不应当分高下。你很强,也一定会在未来变得更强。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厉害的奇门遁甲。”

“你为什么要疑惑呢?你在疑惑什么?”

诸葛白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等着他继续下去。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就是现在了。”诸葛青耸了耸肩。

“……”

又是这样!他又不肯说了!诸葛白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想让他的良心愧疚一些。

显然诸葛青并没有这东西。

他悠然自得的从果盘里捞出一个芒果,拿水果刀切了一块下来,分成两半,递了一块给诸葛白。

“并不是我不想跟你讲明白啊,白,而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清楚。织梦者的行炁方法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我无法解释。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她编织的梦境。”

他记忆当中,那个女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直面自己的内心,才能从这里走出去。”

而当他进入到梦境之后,连这一点提示都忘了。

“反正之后也不会再遇到她了……”

“你怎么知道!”

“不会再遇到了。”诸葛青把啃得坑坑洼洼的芒果皮丢进垃圾桶里,扯开湿巾的包装纸抽出一张擦了擦嘴,“因为她已经死了。”

困住自己的那个梦境,是她最后的作品。

“强行窥视人心,还要编织适合他人的梦境,这本身损耗就极大。而他们造的梦,哪怕出于好意,想要借此给入境的人们一些提点,也还是太过凶险。很多人参不透,走不出,迷失在梦境里。时限一到,必会殒命。”

“你是说……”

“是啊,就像我一样,三年是她给我这个梦境设下的期限。若三年之内我走了出来,那我可能会有大进境,若是没有走出……太可惜了。每个织梦者手上都有几个命债,哪怕非他们所愿,也无法避免。”

“那你弄懂了什么?”诸葛白看着自己的哥哥,“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诸葛青轻笑了一声,老神在在地眯起眼睛,“这个嘛,不能告诉你。”

诸葛白这次没有追问,他看了诸葛青一眼,开始吃自己手里的那半块芒果。

“所以啊,白,”诸葛青坐得久了,懒骨头又开始松,他甩掉拖鞋,把脚放到茶几上,顺着沙发靠背滑下来。

诸葛白看着他的脚啧了一声。

“和老王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我自己选的。”诸葛青打了个哈欠,最后几个字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如果说这三年还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对‘趋吉避凶’有了更好的理解。人生没有合理的捷径可走,想要得到,就一定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不能抱着侥幸心理绕开险境,而是要在凶相出现之时,作出正确的应对。所谓的挡灾避劫,只是将这一个险境,替换成了另外一个罢了。”

“我知道王也将有一劫,却未曾想过那一劫是情劫,就应在我身上。所以你看,该来的总会来,术士哪怕能够参透天理,也没办法真正躲开天命。这就又绕回到趋吉避凶上了。”诸葛青摊得舒服,不知道跟谁学的,还探手进衣服挠了挠肚皮,“我们可以消极地躲避,也可以积极地应对,就像当年的先祖。天下大势若是如此,即便他不出山,也会有其他人来定局势,既是这样,那何不自己去拼抢一番,让这世道更顺吾意呢。”

“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因为老王啊。我让他有此一劫,失了清静之心。我得负责到底呀。”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得帮他渡劫。”

 

五、

王也回家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诸葛正挤作一团在沙发上睡得开心。

诸葛青紧紧搂着自己的弟弟,诸葛白也死死扣住他哥的腰,摆出了一幅相濡以沫的姿势。

其实就是冻得。

养生道爷看到这一幕心头火烧了一小下,一部分是因为诸葛青又作死,还有一部分,虽然他不想承认,是因为吃醋。

诸葛青就从来没这么搂过自己!

所以他愤懑地把俩人从沙发上薅起来,一个赶去主卧,一个赶去客房,让他们各自睡各自的。

然而换了地方的俩人纷纷表示都睡不着了,诸葛青带头起来作妖,被按住强制灌下一碗板蓝根后,老实地和诸葛白坐在沙发上抢遥控器。

王也把洗好的草莓端上来的时候,诸葛青刚取得阶段性的胜利,正翘着脚丫得意洋洋地翻频道。

“德行。”王也习惯性的把那一盘子草莓放到靠诸葛青的一边,猛然想起旁边还坐着他弟弟,于是又把盘子又往白的方向移了移。

诸葛白在王也走过来的时候就低下了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不肯看他,王也习惯了他的冷淡也没当回事,甩了甩手上的水准备去书房呆会儿。

“谢谢。”诸葛白小声说道。

王也脚步一顿,转回头去看诸葛青。

那只狐狸专心致志的吃着草莓,没有理他。

 

诸葛白没有呆很久,隔天就走了,两人把白送到机场。

王也不知道诸葛青跟白谈了什么才让那小子对自己的态度有这么大转变,虽然还是不怎么热情,可也到了友好的程度,临上飞机前的“道长再见”更是让他老怀甚慰。

“可以啊老青,感谢你的美言,让我在获得你的亲朋好友认可的道路上更进了一步。”王也勾着诸葛青的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诸葛青白了他一眼,顺着杆爬跟他扯淡,“认可什么?你嫁妆准备好了么?光认可有什么用,没有物质基础你靠什么说服我三姑六姨?”

王道长脸皮和年龄一起长,一日不见刮目相看,何况修炼了三秋,应付自如道,“别说嫁妆,聘礼我都能给你一并准备好,刚好山人能算,看个日子呗,先去我家,再去你家。”

倒是诸葛青被说得红了面皮,“王也你脸呢?”

“好好长着呢,”说着还验证似的自己捏了捏。

诸葛青被他逗得一笑,也伸手捏了捏,一手油。“你今早没洗脸??”说着就要把手指上的油往人身上捻。

“胡说!我洗得可干净呢!”王也往后撤着还不肯撒开搭在人腰上的手,“我正想说呢,你那些瓶瓶罐罐哪儿好用,我大宝昨天用完了,所以借你的用用。按着你平时搓脸的顺序搞了一遍,感觉毛孔都被糊上了。你不难受么?跟上了一层二皮脸似的……”

二皮脸诸葛青:……

土鳖就是土鳖,并不会因为叫的格外好听就变成海龟。

他掐着王也胳膊上的软肉狠狠得拧了一下,顺手把从王也脸上刮下来的精华液又蹭了回去。

物尽其用。

回去的路上王也和开车的杜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诸葛青靠在王也的肩上睡得昏天暗地。

他俩都没有藏着掖着的习惯,虽然没有正式跟家里人说,但该心中有数的人基本也都知道了。

“怎么样,看着恢复得不错。”杜哥从后视镜里看着王也把外套往诸葛青肩上搭,问了一句。

“还行。”王也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诸葛青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精神头越发好了,这两天带着他弟弟逛,走得比以前多,今早又起了个大早。”

“就这么定了?”杜哥又问。

“嗯。”王也连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狐狸闭着眼,呼吸均匀地打在自己的胸前,醒着的时候太精明,是断不会有现在这乖巧样子的。嘴唇有意无意蹭过那人发顶,“我爹的意思?”

“不是,老王总没说什么。”太阳开始晒了起来,杜哥摸了墨镜出来戴上,“这是我的意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杜哥沉默着打了个方向盘,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小也你自己也清楚吧?”

王也没回答。

“既然决定了,就要沟通交流,”杜哥说道,“这是过来人的建议。”过来人杜哥说着又推了下眼镜,“憋着憋着,你们俩就不是彼此喜欢的那个样子了。这就不叫定了,知道么?”

 

杜哥把两人送到楼下,诸葛青还在睡。王也晃了晃他,得到了一个不满的哼唧,没有办法,只得把人抱下车。

他怕人受风,跟杜哥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上楼,等到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怀里的狐狸已经醒了,正搂着自己的脖子眯着眼笑。

王也:……

“就这几步路你也懒得走么?”彼时他正在纠结怎么才能开门,手指极尽可能地伸长想要从搭在诸葛青身上的外套里摸钥匙,“少爷,你醒了就行行好开个门呗,钥匙就在外套口袋里,受累?”

诸葛青被他逗的笑得不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掏出钥匙开了门,王也把人撂上沙发,又转回去关门,装着抹了把脑门上的虚空汗,“比之前沉了,我养得真好。”

“再过两天就能杀了吃肉了。”诸葛青趴在沙发上,笑着接了一句。

“是啊。”王也去厨房给诸葛青倒了杯水,递到人嘴边喂了,随口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吃你啊,”诸葛青喝了两口侧过头,不肯喝了,他抬起头,特意把醴红的舌尖伸出来一小截绕着嘴唇舔了舔。

结果得到了道长赏的一个脑瓜崩儿。

“王也!”狐狸捂着脑门痛斥道长惨绝人寰的恶行。

“你又好了,这会儿不妨碍你蹦跶了,是不是?”王也端着水杯一边喝一边走去厨房,“差不多你也能吃点肉了,给你炖点鸡汤喝怎么样?”

“行啊。”

结果在鸡汤煨着的时候诸葛青又睡着了。

王也把他抱上床,百无聊赖地等着鸡汤炖好,汤都没盛就也爬上床去和诸葛青抵着头睡了。

结果这一觉睡到了天擦黑。

诸葛青是给饿醒的,他想揉揉空空的胃,手却给压住了。王也像是怕人丢了似的,手脚并用把他锁在怀里。诸葛青动了动,把脑袋又往人怀里埋了埋,一吸气满鼻腔都是那人身上干净的味道。

“醒了?”王也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几点了?”他一只手伸出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另一只手还不忘把诸葛青往怀里按了按,“我去,七点多了,你饿不饿?”

诸葛青逮着机会吸了个够,才心满意足地回了个“饿。”

两人起来吃饭。

王也拿鸡汤下面条,扯了几块鸡肉撕碎了撒到面汤里。诸葛青吃了一小碗就饱了,摸着肚子去沙发上抻懒筋。等王也收拾好厨房,诸葛青已经拿着东西准备去洗澡了。

“不泡了?”

“嗯,冲个澡就好,不那么麻烦了。”

他很快出来,又把王也赶进了浴室,等到王也出来的时候,发现诸葛青猫回了被窝,头发倒是自己吹干了。

“这么自觉?”王也擦着头发,躲在毛巾和散乱的长发里看着他笑。

诸葛青被那个带着水珠的笑容晃了眼,心里颤了颤,表面八风不动。王也把毛巾随手扔进脏衣篓,回头就看见狐狸朝他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

王也莫名奇妙地坐过去,“干嘛?我得把衣服洗了。”

诸葛青嘶了一声,扯着人的胳膊把人整个拉上床按在靠垫上又给人盖上被子。

王也:???

诸葛青清了下嗓子,“洗什么洗啊,干点正事。”

王也大惊失色。

“……”诸葛青掐着他腹肌使劲儿拧。

王也笑着躲。

等两个人都闹够了,诸葛青清了清嗓子,“咳,王也道长,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王也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只当他还在闹着玩儿,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哦。”

诸葛青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必须如实回答,听见没有!”

“……”王也似乎咂摸出来点儿味儿,敛了笑意说,“行。”

“第一个问题,你爱我么?”

“……”王也被这突然言情的问题搞得有点懵,不过还是认真回答了,“爱。”

诸葛青显然对他那一点迟疑不甚满意,“第二个问题,想什么呢第一个问题回答这么慢!”

“……”王也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个套路还是随机应变的,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我以为山人你要望闻问切大展神通再给我算一算呢,没想到是需要我配合演一出偶像剧,没做好准备,山人见谅。”

“噗……”这个回答显然愉悦了考官,“好吧,第三个问题是,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好事?”

“有啊。”

“是什么?”

“你这算第三个问题还是第四个?”

“……很重要么?”

“……就问问。”王也躲开诸葛青睨过来的目光,低下头说道,“你身体好些了,你弟弟接受我了,今早去机场没堵车,都挺好的。”

“不错,道长的人生平安喜乐,下一个问题……”

“所以刚刚的问题到底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

诸葛青啧了一声,拿风绳揪他耳朵。

王也笑着告饶。“山人继续,你继续!”

“下一个问题,你最近有没有想不开的事?”

“……”王也没有立刻作答,他唇角还是上扬的,眼中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诸葛青这回没有催他,他向后靠在垫子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等着王也开口。

“有啊。”过了好半天,诸葛青觉得背后的靠垫凹下去了一些,王也也靠了上来,“有,怎么,山人发现了,要再给我指条明路?”

诸葛青没有答他,继续说道,“下一个问题,和我有关么?”

“……”王也低笑了一声,轻轻答道,“有。”

“下一个问题,是困扰么?”

“不。”

“那是?”

“是……”王也皱了皱眉,像是在确定措辞,“是不确定。”

“什么不确定?”

“唔,说不太清。我之前没有过这种感觉。有点……不知所措。”

诸葛青知道自己已经给王也打开了缺口,他不再说话,安静地等着王也组织好语言。

“青,我差点失去你,又没有付出任何代价重新得到你。这种……失而复得,是我之前没经历过的。我这么说,你可以明白么?”

“嗯。”

“我可以平静地接受失去带来的痛苦,也能够坦然面对获得带来的欣喜,可是……”

“可是面对现在的我,你有点不知所措了是么?”

“……”

王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么轻易的重新得到,让你有一种不真实感。”诸葛青侧过头倒在王也肩上,继续说道,“你在害怕?”

王也任他靠着没有动作,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诸葛青继续说道,“王也,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么?”

“你太看重结果,把代价定义得太肤浅。”

“我在织梦者的梦境里困了三年。”诸葛青说道,“梦境里我回到了参加罗天大醮的时候,而这一次,我不记得你,也没有遇见你。”

“老天师没有你给他挡这一劫也没有身败名裂,因为这一次,我代替你给老天师卜了一卦。我刻意输给了灵玉真人,又看着灵玉真人败给了张楚岚,我的心中没有疑惑,也没有愤懑。我没有经历你赐予我的那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也终于找到了突破瓶颈的办法。我这三年过得顺风顺水。可是我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原本才是我最期待的生活,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足够。刚开始我以为我只是不满足于武侯奇门的全部,我想要有创新,于是我又遇见了马仙洪,还陆续接触了一些新的东西。可我还是没办法平静。我摸索了三年,拼了命才想起来,原来我失去了你。”

“那个世界里我什么都有,可唯独没有你。”

“王也,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知道么?”

“我知道真实的世界中,有我不想面对的种种,可是如果没能喜欢你,诸葛青就不再是完整的诸葛青了。这让我很不甘心。”

“可能明天我们就分手了也说不定,但我永远会记得,睁开眼睛看到你,确认我回到有你的世界的时候,那一刻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定。”

“我必须要认同自己的所有,才能够坚定的走下去。我要认同作为武侯后人想要把祖宗绝技发扬光大的自己,也要认同爱着你的自己。确定本心的过程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你呢,王也?”

“我……”王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清了清嗓子,想要压下喑哑的喉音,结果却欲盖弥彰,“我……我很想你。”

剖白总是第一句最难说出口。

“我说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失去是假的,青。”

“我很感激你能回来……”他又清了下嗓子,“所以,能不能不要再让我等这么久了……”

“我真的……挺害怕的……”

他原本以为清静道心能佑他一辈子平淡对人,超脱看事,可只要身在凡间,就是会有舍不掉丢不下的人,参不透悟不破的事,为人种种,总有些要背在身上才能前行。

王也不想飞升,他的道心是助他成为今日王也的一部分,而诸葛青,是他早已融于血肉的另一部分。

“那,再来问一次,”狐狸的声音适时的响起,“王也,你爱我么?”

“爱啊,我爱你的。”

诸葛青抬头,有些急切地吻住王也,把尾音堵在了他口中。他们唇舌纠缠,鼻息交融,王也把诸葛青按倒在床上的时候眼角还有些湿润,他毫无章法地低头亲吻诸葛青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心意。他虔诚地爱着这个人,他未曾估量过自己全部的感情沉重与否,他也管不得了,他只想把他的凡心和留恋一股脑全部丢给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好好地收下,束之高阁也好,摆在太阳下曝晒也罢,总之收下。

诸葛青任他为所欲为,只在受不住的时候轻轻哼叫两声,太久的空白让两个人都不太舒服,王也还是没有做到最后,只是浅浅戳刺了几下,就退出来改在他腿间摩擦。这一场性爱不够淋漓尽致,却让他们感到无上满足。

 

王也和诸葛青是被门铃声惊醒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一脸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等着那恼人的“叮咚”声停下。

可是敲门的人却似乎十分有耐心,锲而不舍地按了三分钟。

“你又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王也认命地爬起来套衣服,最后在床的一角找到了昨天甩掉的内裤。

“我没有。”诸葛青托着腮欣赏美男更衣,十分满足,裸露的肩头上零星点缀着红色的痕印。

“来了……”王也一面单脚跳着往前走,一面套着大裤衩,他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结果什么都没看见,“没人啊……”

门铃声又适时地响起。

王也无奈只得打开门,结果看到楼上的小姑娘正举着木棍拼命戳着自家门铃。

王也:……

小姑娘圆圆见到门开了,有些羞赧地把比自己还长的棍子藏在了身后,“大哥哥,我来找另一个大哥哥玩,他在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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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珍惜我,害怕失去我,这通你失而复得的心情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不过是因为你爱我。”

这是最早想写到文里的两句话,最后没写进去,鱼丸很喜欢,放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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