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画图。
目前只产出也青。
图是之前姐姐sativa画的,按名字可以直接搜索到。
谨慎关注!谨慎关注!谨慎关注!
欢迎取关!欢迎取关!欢迎取关!
 

【一人之下/也青】二分尘土

今天见到了瞳哥。

瞳哥说,我知道你想混更。

被发现了。

这篇是瞳哥《羁语》里的一篇。我自觉写的还有问题,不过已经很努力了。

之后会努力每天写点东西,目前的计划是,先把《哪都通》最后的一个王也番外写完。

回见了诸位,别忘了我呀。

=========================================

楔子

“阿听讲啦!北平来的那个,好来斯的王老板,前阵子买下了城西那处园子!”

“啊?他胆子大哦!”

“就是讲唉,那个地方,吓(he)死人,到那块都要绕着走,怕沾到晦气……”

“外地人就晓得那园子好看,当个宝,说不定胡里八涂让人骗了。”

“那处园子看着就黑漆麻乌怪渗人的,谁看不出来!说不定这个王老板就是本事大哦。”

“嗐,怎么都与我们不相干,吃茶!吃茶!”

“啊对,吃茶吃茶!”

“前日里去马祥兴,总算是尝到口美人肝咯,那味道,啧啧啧……鲜哦!”

“哦哟,老兄发达咯,马祥兴都能去唠!”

“听说那道菜稀奇得很,不早去马上就么的了……”

入秋时节,正是茶馆最热闹的时候。堂倌跑前跑后招呼客人,并不耽误收桌上菜时几句闲聊。

月白长衫的年轻人坐在窗边,悠然啜了口茶水,眉目隐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光里,只看得见唇角一抹笑意。他在这鼎沸的人声与热浪中坐了许久,只是闷头吃茶,像是这蒸腾的暑气,未曾影响他丝毫。他又坐了一小会儿,等要的那碟子烧饼送了上来,只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边角,便留下一角半钱,随着吃饱喝足的人群,一并消失在街角。

燥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还是落了下去。

 

初见

王也半死不活地扒在画舫的栏杆上,终于缓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帮子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一桌子人就逮着他一个人灌。他二哥近日家宅不宁,出来赴个宴也心神不定的,自顾尚且不暇,更顾不上他这个一杯倒的弟弟。

全靠王也连推辞带作假地自救,喝得三魂去了七魄,最后只勉强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轮,刚准备吃两口菜缓缓,又不知道从哪儿上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琵琶还没拨两下又开始倒酒。

这哪里受得了。

逼得他只好祭出最后一招——装死,这才在众人大笑声中被两个小厮架到甲板上醒酒。两个小厮倒是有眼力见儿,看他恹恹的样子也不吵他,作了个揖就又回包厢那边候着了。

王也举头望月,对影自怜,满脑子想的就是三个字儿。

真麻烦。

活这么大,他最怕的就是麻烦,可最不缺的也是麻烦。

他爹是北平大财阀王卫国,大哥经营着全中国数一数二的绸缎铺子,二哥又在南京新开了一家药厂。生在这样的金银窝里,睁眼是商场上的勾心斗角,闭眼是家宅里的争风吃醋,麻烦。于是身无长物的三少爷,压根就没动过出人头地的脑筋,为了图个清静,十二三岁就跑到道观里当起了俗家弟子。

要是按照王也的意思,“俗家”这俩字儿都是麻烦,恨不得直接拿掉。之所以到现在还是挂着俗家弟子的名儿当着入室弟子的差,不过是因为他师父不肯。

本事没少教,活儿也没少干,就是名分不肯给。刚开始他还耿耿于怀,时不时提一嘴,他师父每每都拿什么“尘缘未了,俗事未竟”搪塞他,如今连王也自己都懒得问了。

外头鲜少有人知道王三少爷这奇异志向,都只当这个神出鬼没的幺子,是家里惯出来的富贵闲人,不管去哪儿都横竖一个混吃等死。

反正王家财大气粗,养几张嘴都不是问题。王家老爷乐意惯着,大少爷二少爷都不说什么,哪轮到外人来做支嘴驴。

王也当然知道外头人怎么议论自己,不过他不在意。

自己舒服最要紧,反正只要饿不死,在家里吃鲍鱼燕窝还是在山上吃白菜豆腐,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可他现在非常的不舒服。

啊,出来就是遭罪,王也靠在栏杆上想,要按往常,自己早就挑个凉快的山头避暑去了,也就是今年……

想想头就更疼了。

王也索性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白天日头晒得,吸一口气都烫得肺管子疼,只能等着上了黑才稍稍能喘舒坦。夜里,风终于有了凉意,窝凉的人们纷纷出来晾暑,攒了一天的精神,只等着热气散了相约着出来玩乐,夫子庙、秦淮河周围的茶馆酒肆是最常去的地方,过了丑时还是笑语不歇。

人就是这样,不管世道如何艰难,只要有这么个地方,能忘却无尽的烦恼,收纳短暂的欢愉,就能生出一派歌舞升平的态势。

虚伪得王也都不忍心去看。

包厢里又喝了一轮,这会儿姑娘们的琵琶倒是痛快拨了起来,秦淮小调儿软软糯糯地唱,只是坐的位置,从凳子转移到了男人们的大腿上。

还好跑出来得及时。王也捂着他稍微舒坦点儿的胃,心有戚戚地想,就是不知道他还得在这甲板上坐多久才能熬到回家的钟点。

画舫还在慢悠悠地飘着,掌船的艄公偶尔会隔着江面彼此打个匆匆的招呼,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地撑着长篙,往前,再往前。

王也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准备幕天席地睡一觉,他眯着眼睛想,秦淮河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每天汪着南京城的灯红酒绿,也还是日复一日流得波澜不惊,连氤氲出来的水汽,都没沾上一丁点儿脂粉味儿,清澈得不行。王也甚至怀疑,前面那座桥上应当站着个凭栏远眺的仙子。

画舫驶过桥洞,短暂地隔绝了岸上的熙攘,只剩下包厢传出的笑闹声,和竹篙“空、空”地敲在石壁上的声音。

王也仰着头,视线随着船行,从桥洞了无生趣的石板上划过。下一刻,薄薄的月色取代了单调的灰落入眼睛里,人声去而复返,又是熟悉的人间。

却多了一个人,一双眼。

那个人一袭月白长衫,站在桥上,惊鸿一瞥。

隔着割舍不掉的烟火气,王也带着七分醉意,对上了一眸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

 

这是王也同诸葛青的初见。

两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桥上,一个只当另一个是醉鬼,一个只作另一个是谪仙。

日后发现,都是假的。

 

再会

诸葛青其人,懒且挑剔。衣服轻易不穿露肉的,生意难得会接外省的。这次千里迢迢来南京跑这一趟,主要是被逼无奈。

他爹前几日闲得无聊夜观星象,发现自家大仔红鸾星终于动了!兴奋得半夜睡不着觉,拉着诸葛青促膝长谈。

大意是说,他这颗宝贵的姻缘命星,只在他五岁的时候蹦跶过一回,自那之后就沉了底。他爹假惺惺地安慰他,说他那时候还小,不懂珍惜,看谁都觉着丑,嘴巴还毒,有一天终于把村长的闺女给挤兑哭了。村长那闺女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子,护花使者一大串,五六岁的男孩子们年轻气盛,见不得自己心仪的小姑娘被欺负,于是一拥而上,结果被诸葛青顺手群挑了。大少爷一战成名,越长越好看的脸和越来越甜的嘴都扭不回孤独终老的相。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这不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据他爹说,南京的这位王老板,刚递过来拜帖,他那黯淡无光的红鸾星就亮了。

他爹欣喜万分,深感这位王老板是自家大儿子的贵人,不是他诸葛青的红娘,就是家里住着他诸葛青的新娘。

无论如何,他勒令自己的大儿子都必须去走一趟,还交代说,生意成不成不重要,人一定得带回来。

诸葛青当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一听就知道自家老头儿又偷懒不想干活,找了个扯淡的借口把他支出去。

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没等诸葛青咂摸出个一三四五六,他爹就把他赶出了门。

诸葛青连夜赶到南京,也不着急,先在旅店里睡了个昏天黑地,傍晚才起床。他们家的这个活计都是晚上出工,这阵子还能去茶馆吃点东西垫垫,顺道拢些消息。

这位王老板很有来头,不用打听,街头巷尾都有人议论。诸葛青听了一耳朵真真假假,只等着晚上依着规矩去拜访,顺便看看情况。没成想去得不巧,主人带着亲弟出门赴宴,他连面都没有见着。家里人不清楚自家老爷约这个年轻俊俏的后生要商谈何事,不敢多说,倒是诸葛青极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说明日再来。

出了那户人家,诸葛青才想起来看一眼门上的匾。

介园。

他笑了一下。这个京城来的王老板当是个有意思的,自比淮扬盐商,那是想要在此地赚个盆满钵满了。

只是这一笔加的,能不能助财运且另说,这一地的阴寒鬼气,看起来是压不住了。

 

王也当然知道他二哥家发生的那些事儿,不然他为什么好好地清福不享,非得下山来找罪受。

自他二哥买了这处园子,家里就没利索过。他二嫂现在还卧在床上,药剂偏方不知道吃了多少,毫无起色。前几日他的小侄儿突然半夜大哭,说是看到了白色的一团人影,第二天便烧得人事不知,胡话都说不清楚,只会尖叫,灌下去的汤水喝一半吐一半,折腾了三日,胖乎乎的小子瘦了一大圈。王也过去看了一眼,趁人不注意放了个他师父写的符在孩子枕头底下,才稍稍见了好。

但这也只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他知道这宅子里有个难缠的东西,可住了这些时日,他还是摸不清那东西的底细。

说来也怪,这宅子里除了他二哥,几乎所有人都见过了那倒霉玩意儿,可要是仔细问起,又没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连王也自己,也只是模模糊糊记得那时遍布周身的寒意。

好在望日就要到了。

王也这几日一直在悄悄做准备。南京不比北平,生人生地,黄符纸还好找些,就是这丹砂很是耗了一番功夫,昨天出门去取,回来刚把东西藏好,他哥就来叫他同去夜游秦淮。他原本打算随便应付完这一场,回来熬个夜,趁着夜深人静,把该画的符都画上。要是能把那东西逼出来见见就更好了,一举两得。算盘打得啪啪响,结果这一游就成功喝断了片儿,今儿一早起来脑仁子还在突突的疼。家人们太太少爷都照顾不过来,分不出神来管他,他也不在意,自己端了碗凉茶灌了就权当醒了酒。

昨晚喝得多吃得少,今儿一早五脏庙就开始叫唤。王也坐在床边缓了缓,自己洗漱完毕,觉得清醒不少,就溜达着去后院厨房准备扒拉口早饭吃。

没走几步路就迎面遇上了匆匆走过来的朱伯。

“哎,三少爷早。”这朱伯是他二哥从北平带过来的老管家,对王也也是熟识的。

“朱伯您早,吃过了么?”

“吃过啦,三少爷昨儿喝得多,二少爷特别嘱咐我给您留点儿可口好消化的,这会儿在笼屉上热着呢,我去找人给您端来。”

老人家转身要走去叫人,被王也拉住了,“哎哎,朱伯别忙了,待会儿我自己去,倒是您,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家里又出事儿了?”

朱伯听他这么一说,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三少爷昨晚睡得死不知道,半夜里头,太太屋里使唤的小翠,莫名其妙地投了井。”

“什么!”

“哎,三少爷别急,人没死成,被当时起夜的六子救上来了。得亏着六子机灵,看着小翠一个人朝着院子里那口久不用的井去了,就多了个心眼儿跟了过去,结果就看着小翠她……哎!”

王也也跟着叹了口气,皱着眉说道:“人没事儿就好,朱伯,小翠这……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受什么委屈啊……还不是那东西闹得。”朱伯眼珠子熬得通红,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小翠从救上来就一直哭,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地方去了……哎……”老管家这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就是这气越叹越顺溜,“二少爷刚来南京没多久,脚跟儿还没站稳,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哎……当初我就不赞成二少爷买这园子,可二少爷偏说,这园子的头几任主人都大富大贵了,肯定是个宝地,可是再宝那也得有命住啊……”

王也皱着眉站在原地,老管家说了些什么他听了半拉漏了半拉,心里头盘算着望日是不能等了,今晚就得去看看。

“三少爷,三少爷?”

“啊?哎!”王也回过神,“嗐,你看我,昨晚上喝懵圈儿了,到现在脑子也不好使……”

朱伯摆了摆手,“眼见着三少爷你不舒坦,我还拉着你站在这聊,也是急疯啦……不过,二少爷已经想法子了……”

老管家说道这里,四下里看了看,又往王也身前凑了一步,王也配合着迎上,“二少爷请了个能人,昨儿来过一趟了,这会儿就在前厅候着呐。”

“呀!那我拉着朱伯说这么久!”王也站直身体,让开了路,“朱伯您忙去……”

“忙什么呀……”朱伯摇了摇头,“长得油头粉脸儿的,半大孩子一个,二少爷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王也宽慰道,“您也宽宽心,年纪轻本事不一定小嘛,看看我俩哥哥!讲不好这位就是青年彩群,药到病除了呢。得,我也不拉着您扯这些没用的了,我去后厨,您去叫上我二哥,前头招呼着吧。”

老管家点了点头。

“哎!对了!朱伯!”王也又道,“我中饭不跟我哥他们一起吃了!您知会我哥一声。”

“又不跟着一起吃了?行吧……”老管家不疑有他,答应着忙不迭地走了。

 

家里本就不太平,昨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一时间更加人心惶惶。王也溜达到厨房的时候,厨子还有小帮工正聚在一起嘁嘁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见他进来,立刻分开,一个给他端吃食,一个给他舀粥,忙活完了也不吱声,就在旁边站着看。

王也端着碗吃了两口,被看得实在难受,就招呼他们一起坐下。

三少爷不是当主子的料,自小上山和乡野道士村夫混在一起,比起和他二哥出门摆谱,他更擅长和这些小人物打交道。没费多少口舌,那俩人就扭扭捏捏地坐下了。

王也把吃食往那两人跟前推了推,两个人忙摆着手说吃过了,王也见状也懒得跟他们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嘿,”他吸了一口热粥,拿筷子夹了个虾饺,随口问道,“你们俩刚刚在那儿说啥呢,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坐他对面的两个人互相觑了一眼,没说话。

这架势,看样子是真知道点儿什么。

“嗨,”王也三两口把那个虾饺塞嘴里吞了,也没尝出个什么滋味儿,举着筷子去夹下一个,边吃边含混着说道,“两位知道点儿什么就说呗,反正都这样儿了,捂着也没啥好……”

两个人吭哧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厨子和小帮工都是南京本地人,刚刚正说的,就是有关这园子的传言。

“三少爷不晓得,这园子是明朝时候建的了,第一位主人很来斯,是个锦衣卫。”厨子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他官话里夹些本地方言,听着有些滑稽,“这个锦衣卫大人,原本是个无名小卒,后来当了一个当朝大官的上门女婿,自那之后就平步青云,官至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位大人凭着妻子娘家发达,倒也没忘本,这园子据说就是建给他那位夫人的。”

“可惜夫人命薄,在这园子里住了没几年就病逝了,那位锦衣卫老爷倒是一直住在园子里,只是临死的时候,没有把这园子留给他儿子,反而转手卖了出去。”

“卖了?”王也端着碗,和小帮工一起听的认真。

“嗯!卖了。”

“这是为啥?”

“哎!”厨子叹了口气,“那位锦衣卫老爷当时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有人说……”厨子说道这里,把声音压低了下来,“这园子里镇着个东西,能拿家人的命,换财势……”

王也刚拿起一个素包子,正要往嘴里送,闻言顿了顿。

这厨子讲得正兴起,没顾上看王也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见过这园子之前的那个主人,是江南的一个大官儿!来的时候妻妾成群儿女双全的,十几口子人!结果不到五年,就死的只剩他一个了。”

“他后来又娶,也得了孩子。可是小孩没过五岁也死了,大人嘛……大人好像也没熬过那个冬天。我爷爷说,不止这户人家这样,这园子里的前几任主人家也是这样,财运亨通,家破人亡。”

 

王也这一顿早饭从早上吃到了晌午,要不是厨子得操心一大家子人的午饭,他们还能再扯上一圈。临走时,他让小帮工给他抱了一坛端午吃剩下的黄酒,又从厨房里端了三个馒头并一碟子咸菜,摇摇晃晃的回屋去了。

回到房间,他先要了一桶水净身,之后拿四道黄符分贴坎震离兑四个方位,又在乾坤艮巽分别燃了四柱香。

王也在床上闭眼打了会儿坐,等四炷香燃毕。香灭符落,房间外的一切声响潮水般退去。王也睁开眼睛,把香灰并符纸收拾了,又将之前买的那一大包朱砂用黄酒兑开,润笔写符。

厨子和帮工的话虽然是道听途说,但还有点用处。

这园子的古怪绝非是小打小闹的咒术,今晚说什么都得去探一探。

所以准备才要充足。

他念了一遍清静经,静神敛气,落笔龙蛇,一气写完一张符纸,也不抬眼,只将纸张向外一推,黄纸载着未干的朱砂像有双手托着,轻飘飘落地,一点清气泄出,符纸无风自动,颤了两颤,朱砂痕迹似有气息流过,光晕一闪,灵符落成。

从晌午到傍晚,王也没停过笔,待他终于抬起身时,除了他周身地方,这间屋子已经被灵符里三层外三层的铺满了。

卸掉一身劲力,才觉得背疼手酸。

王也把最后一张符纸弹开,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踉跄着撑在桌上。

“啧……惫懒太久了。”他喃喃念叨了一句,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等眼前稍微清明些,才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这么些……该够用了吧。”

“不够也没本事写了……”脑仁子疼得像是有人在拿烙铁在烧,早晨吃的那点儿东西现在早消化的渣都不剩,好容易喘清了气,胃又紧跟着开始疼。

王也在墙角边的桶里洗了洗手,捞过一个冷馒头叼在嘴里。

他把那一坛子混了朱砂的黄酒封好,点了一张灵符封在坛口,又把剩下铺了满地的符收拾起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等时辰到了。

 

夜半,月华似练。

自打昨夜闹了那么一出,园子里就加强了巡逻,唯恐再出什么事。

今晚当值的小厮还是个半大孩子,牵着一条黑狗哆哆嗦嗦地走,那样子像是随时都能晕过去。

王也等他走远了才推门出来。

还差四日就是望日,越来越圆的月亮都没能抵散这园子里日渐加重的阴气。

不过,今晚的园子似乎是有些不一样。

王也皱了皱眉。

他在刚到这里的那一晚,就在这园子的四角各插了一枝开过光的桃木。这园子地下的灵气被一股浊气阻着,不能自然流动,早就被磨得所剩无几了。桃木虽能辟邪驱邪,但那点儿功效,原本看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保证最后那点清灵之气不散不灭。

可是今晚,那股灵气似乎是强了些,虽然有限,但总归是不那么鸡肋了。

他二哥找来的那位先生,果然有些本事。

诸葛青当然不知道王家三少爷是如何在内心夸赞他的。

他今天上午来到王家拜访,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王老板。王老板刚过而立,财大气粗,见到自己只一叠声说,只要能将这园子里的污秽除去,报酬什么的不是问题。

诸葛青下午在这园子里逛了一圈,就发现这里也有个懂行的人。用的手法不尽相同,但也省了他不少事。他在那四根方位讲究的桃木枝上补了些点化过的符水,又拿罗盘卜算好了吉位,丑时一过,就把符水泡过的桃木锥订了进去。

那位置在一株楠木下面,隐蔽的很,诸葛青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发现。

干他们这行的,一般晚上总比白天精神。

诸葛青三两下上了树,准备从高处再看看这园子的格局。他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跳至房顶,将将站稳,便发觉自己刚拍进去的桃木锥竟然被人动了。

好在只是用指尖轻触一下,没有乱来。

可刚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好好地呼出,他整个人就凝在了原地。

诸葛青按上自己的胸口。那块他自小带着的本命碧玺,正在发热。

自家老爹这次真不是诓自己?这里真的有他的命定之人?

他猛地回头。

路过的云层模糊了月光,地上斑驳的树影与周遭的夜色融在了一起。

没有人。

“先生是在找我么?”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诸葛青惊了一下,脚跟一动,脆弱不堪的瓦片登时分崩离析。

他慌忙想要站稳,却踩上了一簇青苔,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向下翻去。

“哎!”一只手扣紧了他的手腕,下一刻他就撞进了一个准备好的怀抱里。

诸葛青抬头,那个人背对着月光,只一双眼睛,炯然发亮,灼得人心慌,却舍不得挪不开眼。

“是你?”倒是那个人惊喜地低唤一声。

“是……是谁在那!”

巡夜的小厮绕回来了。

 

南柯梦

诸葛青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跟个陌生人一起,贼头贼脑地蹲在假山后面,等着快要吓破了胆的小少年还有那只一直在呜呜低吠的狗放自己一马。

旁边这人显然是个惯犯,只见他老神在在的缩回了脑袋,拿脚在旁边的草上狠一通搓,之后捏着鼻子,活灵活现的学了一段老猫打架。

看的诸葛青目瞪口呆。

好容易把一人一狗糊弄走了,王也累得口干舌燥,才转脸儿朝诸葛青讪讪的笑了笑。

“那什么,惊着先生了……”

诸葛青这会儿已经从自己的有缘人可能是个男人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就算这个人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算这个人触碰到自己手的时候本命碧玺除了发热还在微微震颤,又怎么样!讲不好他还有个双胞妹妹呢,也可能他认识诸葛青的命定人,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摆出个和善的微笑,这才轻轻说道:“这倒未曾,敢问先生是?”

那人先是懊恼的拍了下脑袋,之后才说道:“嗨,这么一闹都忘了。我叫王也,先生您怎么称呼?”

原来是府上的另一位主子。“三少爷客气了,不才诸葛青。”

“哎!诸葛先生怎么知道我是……”难道他也记得我?

“昨日秦淮,我在桥上,三少爷在船上……”他还真记得!

王也脸有点发烫,还好夜色深沉,没让那点没出息的红暴露的太显眼。“呃……那天我是……”

“呵,三少爷是洒脱人。”特别洒脱,四仰八叉躺在船头,看见自己就直了眼。“三少爷怎么这么晚还没歇下?”

王也笑了笑,“诸葛先生叫我王也吧,少爷啥的……我自小就随师父上山,没正经当过几天少爷。”

“上山?”

“哈哈,看不出来么?”王也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道袍,“我是个道士,先给诸葛先生报个家门。”

“原来是位道长。”诸葛青一面应和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王也。那一日在桥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以为这人不过是个喝醉的纨绔,没当回事。今日再看,当真人靠衣装,这位假少爷真道士,果然自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子土气。

这个人真有趣,诸葛青想,要是个女孩子……

他用余光瞥了眼站在身旁的人,略长的头发随意束起,直楞八歪的绑了个道士髻,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上了一块儿灰印,这会儿正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呃,还是算了。

“诸葛先生?”王也擦了擦打哈欠带出来的眼泪,伸手在耳朵旁边抓了抓,“哎,这地方真不是说话的地儿,阴气都这么重了,怎么还没吓着蚊子……”

“噗!”诸葛青脑子里正转着这位王道长女装的样子,冷不防被他这句小嘀咕逗得笑出了声。

王也看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那时醉中看得并不真切,如今人就在自己眼前,少不得借着笑意多看几眼。

这人天生适合穿长衫,哪怕是普通式样,也能被他穿出一股倜傥的味道。

是真好看。

“哎,我说,诸葛先生,我看你的本事既有风水,也带阴阳,所以到底是什么……”

诸葛青伸手示意让王也先走,自己也侧身从这逼仄的地方出去,“既然你不让我叫你少爷,我就自作主张叫一声道长了。道长要是不嫌弃,就直接叫我青吧……”

“也确实是我疏忽了,忘记说,浙江建德诸葛家,我们世代只做一项生意,”他随王也七弯八绕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站在坦荡的月光下面,随手拍了拍袖子上的浮灰,“捉鬼。”

王也转过身,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瞳里盛着诸葛青脸上未散的笑意。

誓除天下之妖孽。

钟馗。

“我……”

王也的话被一阵凄厉的狗吠声打断,随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那个值夜的少年。

两个人对视一眼,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园子里流觞曲水、绿树葱葱,实在是难辨方位。诸葛青三两下上树,借力跳到屋顶,王也有样学样。

“在那!”王也指着不远处。

两个人顺着廊檐屋脊奔了过去,小厮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双手鲜血淋漓。

狗还在冲着一座假山不停地吠着,诸葛青试探过人的鼻息,朝王也点了点头,人还活着。他抬起头,看向那座假山。

石壁上印着一个血手印,假山下,原本种的几簇野兰花被连根拔起扔在一旁,一个浅浅的坑藏在山石下面。

诸葛青想走近些去看,却被人拉住了。是王也。他在诸葛青掌心轻轻捏了下,皱着眉摇了摇头。

家人飞快的赶了过来,把这倒霉的小厮抬了下去,连王也的二哥都匆匆过来看了一眼,交代了两句又走了。

王也看着小厮被人抬走,就朝诸葛青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离开。

“道长看出来了?”诸葛青跟在他身后,错开半步。这人背着手,看似闲庭信步地走路,紧绷得颈项却出卖了他。

他在紧张。

“嗯,差不多吧。”王也被他这一声叫回了人间,肩膀下意识地松了松,“之前埋桃木的时候就试探过,倒是你,”他侧头向着诸葛青挑了挑眉,“不愧是钟馗世家出来的,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诸葛青垂眼,勾起个浅笑。“那道长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堵不如疏吧。”王也伸了个懒腰,抻得整个人都显得长了些,“再说了,看这架势,堵也堵不住了啊……”他说完,转身诸葛青眨了眨眼,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都这会儿了,四更都过了吧。估计又得兵荒马乱地闹到天亮……”

诸葛青看着他哈欠连天,竟然也觉得有些困乏,小小的舒了口气。

“累了?”就这点小动作竟然还是被那个人发现了。“我哥给你安排屋子了么?我送你过去?”

“啊……”诸葛青还在想着假山上的那个血手印,被这么一问有些楞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我哥请你来还让你住在外头?这么抠门儿的?”

“不是……我习惯……”

“别折腾了,就这会儿外头旅馆也打烊了,你要走只能翻窗。”王也啧了一声,抬手牵过诸葛青的胳膊,自然地拉着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这会儿让人收拾一间屋子怕是来不及了,跟我凑合一宿吧。”

诸葛青张了张嘴,胸口的碧玺又开始作祟,烫得他心脏也开始乱跳起来。

可他终究没有将那个“不”字说出口,话到嘴边绕了几绕,变成了一句“叨扰了。”

都怪自家老爹,诸葛青想,没事谈什么姻缘!让他禁不住总是想!

哪怕对方是个男人。

嗯,不对,是个有趣的男人。

 

王也不是没和男人睡过一床。

山上穷苦,道观里弟子睡得都是大通铺,谁没洗脚一上床就能见真章。再说了,睡觉的时候可能还裹块布,洗澡的时候可都是光着腚的。那会儿怎么不觉得害羞呢?

他眯缝着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朝向诸葛青那边的眼角。那人安稳合目,呼吸平稳。王也大着胆子把眼睛睁的大了些,又大了些,最后索性全睁开了。

屋子里还有股下午烧过的线香味道,很浅,盖不住那人身上斗室梅花的恬静香气。夏日天亮得早,这会儿已经泛了白。王也借着微弱的天光和渐淡的月韵,大着胆子拿目光趁人之危。

我看他是因为……钟馗道传人!还长得这么好看!王也给自己找补。

不是因为好看。没有好看。

不不当然还是好看的,比一般的姑娘还……不能跟姑娘比,不是!不是比不上姑娘,是比姑娘……算了。

王也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自己的目光从躺在身边的人身上扯下来,找了无数个乱七八糟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最后终于屈服了。

师父说得对,他想,尘缘要是这个样子,我可能是当真没断干净。

诸葛青是真睡着了,虽然借助了点外力。

他在王也洗漱的时候压了根回心草在舌尖底下。他那块碧玺还是不老实,但有些事不处理不行。

成功进入到梦境里的时候才稍舒一口气。他原本做好了失败的准备,那人躺在自己身边,根本无法静心。

可又莫名地觉得安心。

诸葛青从梦中的床上坐起身,这一次旁边没有了王也。他伸手去碰了碰另一半空空如也的床铺,笑意从眼底漾了开来。

“你喜欢他呀。”一个声音说道。

他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子,明时装扮。葱绿色的花纱蟒裙下面,赤着脚。

“脚不冷吗?”诸葛青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你喜欢他吗?”女子面无表情,锲而不舍地问。

诸葛青短促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没有那么快散尽。“我不知道呢。”他说,“我才刚认识他没多久,姑且不讨厌吧。”

女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诸葛青从床上下来,朝着女子走过去。

“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这样。”女子看着他,平静的作答。

诸葛青轻轻牵起女子的手,拉着她走向门外。

那手冰冷却柔软,是久逝之人的手。

女子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动。

“走呀,”诸葛青朝她笑笑,“陪我转转,我第一次来到你家呐。”

“这不是我家,”依然是没有起伏的音调,但脚下却动了。

“可是你一直在这里嘛。”

“是啊,一直在这里。”

“那你想出去么?”

之前她总是会很快作答,但这一次却停顿了许久。

“不想。”她答道,仿佛这个答案是深思熟虑过的,尽管梦境里的鬼根本不会思考。

诸葛青没有说话。

这里的园子和现实里没什么两样,池里有游鱼鸣蛙,岸上有花草树木。只是没有人。

“只有你在这里么?”诸葛青问道。

“嗯。”

“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随着他踏上石桥。“做梦。”她说完这句话,朝着石桥旁边的假山指了指,诸葛青认出来那是昨晚看到的那一处。“那里,埋着我的手。”

“要取出来么?”

“我取不出来。”

“还有呢?”

“井里埋着我的腿。”

“我可以帮你取出来。”

“那棵树下,”女子向着园子里唯一的一颗枯树指了指,“埋着我的躯体。”

“我的头,”她向着一处屋子看去,诸葛青认出来那是王也二哥的房间,“埋在那间房子底下。”

“我的心找不到了。”

这次轮到诸葛青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那位女子,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你想不想出去?”

女子依然是停顿了许久,才毫无波动的回答,“不想。”

诸葛青紧了紧手臂,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贴在他的胸前,不知道能不能听到他梦里的心音。

“没关系,”他轻声说道,“我放你出去。”

我放你出去。

 

离人泪

诸葛青醒来的时候,王也已经起床了。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手心还是冰冷的。

但也算放了心。既然那女鬼能入他的梦,那这满园子的煞气就是有法可解。

梦里问太多会惊动现世里鬼物,现在知道这些就差不多够用了。他躺在床上动了一下,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意带着锥心刺骨的痛直插心肺,双手不由自主的揪紧了身下的麻席,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好半天他才在酷暑中吐出了一口带着寒霜的气。

王也进来的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他将手中的吃食随意往桌上一放,快步走到床前,利落的捻一张黄符贴上诸葛青的胸口,低声默念了两句,符纸上丹砂光晕涌动,诸葛青重重喘息一口,终于放松下来。

等诸葛青缓了缓,王也才扶他坐起身,拿了个枕头靠在他背后。

诸葛青微微仰着头看他,眉头锁着,嘴角垂着,明显的一个生气。

从昨夜到今天,他们统共相处的时间不到六个时辰。细细算起,应当还是只是彼此青眼有加的陌生人。

可看到这人为自己生气,竟莫名有些开心。

是关心着我的,诸葛青想。他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王也的袖子。王也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眯起来的眼睛。

“哼。”他伸手虚点了诸葛青一下,“吐出来。”

诸葛青乖乖的把口中的回心草吐到符纸上,看着王也包起,随手扔到了墙角。又看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将一张符燃了,香灰化到水中,拿食盒上的筷子搅了搅,走回床前,递到诸葛青唇边。

“喝。”这次口气更软了些。

符水味道不好,但着实有用。胸口的阳气重新聚拢,又缓缓散开到四肢百骸。诸葛青小小地吐了吐舌头,舌尖一绕,把唇角落下的一滴水也卷进了口中。

王也看着他的动作,没来由觉得口舌干燥,他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把碗放回到桌上,没话找话的问道:“吃不吃早饭?”

“吃。”

王也打开食盒,是两碗冒着热气的黄鱼馄饨并几碟小菜。

诸葛青磨磨唧唧下了床,漱口洗脸之后还讲究地找王也要雪花膏。王也没有那东西,被诸葛青用眼神鄙视了。

等到正经坐下,还没吃两口,王也就憋不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

“入梦。”诸葛青舀起一个黄鱼馄饨,吃得满口鲜香,满足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见到那东西了?”王也见他没什么大碍,也放心吃了起来。

诸葛青拿筷子把浮在汤面上的芫荽拨开,盛了口汤喝了,又慢悠悠吃了个馄饨,才说道:“见着了,有点麻烦,不过估计道长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吧。”

“我猜什么……”王也嘴里嚼着馄饨含混着说。

“啧,”诸葛青那筷子在王也手上一敲,“咽下去再说话。”

王也停下了咀嚼,瞪着眼睛看他,诸葛青这才发现自己这动作有点太过亲密了。

“我……”

不等诸葛青“我”个明白,王也飞快的吞下口中的食物,朝他一笑,“咽完啦。”

“噗。”

“别笑嘛,认真说说,”王也夹了一筷子干丝,没往嘴边送,“我猜归我猜,但总不如你看得清,指条明路啊。”

“……”

“怎么了?”

诸葛青放下汤匙,叹了口气,“你看出来了吧,是五阴魂阵。”

将人四肢与头颅砍去,开膛剖心,分别埋于五处地方。这五处所在必须精心挑选,分属金木水火土五行。必须是活人生祭,要先剖心,心跳未断就封到木盒中,直接埋在所选之地,才能保证阵法灵验。

这阵封的是生魂。

封住之后就能保一人心想事成。

只有这一人。

“她告诉了我四处埋骨地。最后一处,她说她不知道。”

“应当的。”王也也听了筷子,“剖心之时她魂魄还未离体,自然是看不到的。缺哪一行?”

“火。”诸葛青回答。

王也啧了一声,“不能埋在柴房里吧。”

 

两个人去跟王也的二哥打了声招呼。王老板看到诸葛青还有些诧异,随后又是百般嘱托。

诸葛青好脾气的一一应下,又借了几个人手,就跟着王也一起回了后宅。

“一天起一处?”王也看着那口井,头也不抬的问。

“嗯,算上今天还有四天就是望日,每天一处,刚好。”

“那行吧,哥几个干活儿吧。”

王也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符,递给要下井的人,诸葛青有往他口中塞了粒丸药,那人腰上绑着绳结,众人拉着,缓慢放了下去。

说是水井,其实也干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底儿还假惺惺地存着一抔浑水。

那人在井下翻了大半晌,才大喊说找到了一个匣子。

诸葛青嘱咐让他别打开,之后连人带匣地拉了出来。

这人见着天光就叫唤着眼疼,拼命那手指揉搓,被王也按住了,在那人太阳穴和眉心各贴了一张符,好一会儿才停了叫声,额上的黑气散干净了。

两个人直到确认所有人走远,才讲转头去处理那匣子。

那匣子精美异常,在水里泡了两三百年未曾腐坏,周遭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气。

“生魂化煞。”王也低声说道,“这煞化成颇早,怎么现在才有厉鬼相。”

诸葛青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三粒丸药碾碎了洒在木匣上,匣子突然原地弹动起来,样子颇为吓人。

王也拎过早早就摆在一边备用的丹砂黄酒,手腕起落,飞快的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咒。匣子像是被什么束缚住,拼命挣扎,黑气从接合处不断冒出。

诸葛俯身闭眼,口中念念有词,王也手中掐着一张符,待诸葛青睁眼,符咒出手,落在匣上瞬间便被爆发出来的黑气扯碎了。

他手上不停,一连十张符,张张碎灭。只是随着符咒被毁,黑气也渐淡,直到第十八张,终于稳稳贴在了匣上。

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成了。

“要打开看看么?”王也问。

诸葛青摇了摇头。

 

越靠近望日阴气越重。

封印之物越埋越浅,最后那盒子竟然就放在主屋床下的暗格里。那暗格也颇为讲究,竟是纯金打造的。

破印越发困难。诸葛青的丸药和王也的符咒不要钱地撒,可在最后,王也还是交代了一口血。

诸葛青拿出一把药丹往他嘴里塞,差点把他噎得背过气去。

当晚又亲自去厨房煲了一锅固血补气的药膳,监督着王也鼻歪嘴斜地灌了下去。

“明天破了最后一封,就成了。”诸葛青说道。

王也靠在椅背上,闲闲把玩着手里的符笔。“可是最后一封在哪里。”

他们把后厨房掘地三尺,连带着柴房也遭了大殃。可什么都没找到。

“嗯……”王也摸着下巴,“最初封印在深井里,今天这一封已经到了地面上。那接下来……”

诸葛青看了他一眼。

“难道要供起来?”

香火,也是火。

王也从凳子上窜起来。

朱伯大半夜被他家三少爷叫起来,连捶门带摇晃,终于彻底醒了神。

“朱伯,这园子宗祠安在哪里,您知不知道?”王也殷勤的给老管家看了杯茶,茶叶是诸葛青自掏的腰包。

老人家只想睡觉,却还是在三少爷殷殷注视下勉强喝了一口,回道:“三少爷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就在这园子的西南角,一个不高的小楼。”

“朱伯可有钥匙?”诸葛青忍不住问道。

“有倒是有……但那锁早就锈坏了。”

“坏了?”

“是啊,不过坏了也没人去,就我刚来的时候从那门口绕了一圈,看里头一排香案,只中间供了个木盒。”

王也和诸葛青对视了一眼,两人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朱伯打,就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朱伯说的那个小楼,他们俩都见过,可是两人却都没有注意。

“都这样了,她都不怨不恨的么?”诸葛青看着那幢孤零零的小楼,轻声问道。他想起入梦时的那个女子,虽然迟疑却坚持的“不想”。

这个不想到底是她的愿望,还是他人的愿望,已经不得而知了。

“唔,”王也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又拍了拍,指尖顺着诸葛青的衣袖一路滑下,在手腕处顿了顿,却最终没有牵上去,“明天亲自问问她吧。”

 

一大早,王也和诸葛青就把家中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连卧病的二嫂和侄儿都被送去了医院。

家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们将剩下四个木匣一并搬到了小楼里。在诸葛青丹药撒至香案上时,巨大的黑煞之气冲天而起。

“青!!”王也扶助被冲撞得踉跄后退的诸葛青,那人嘴角溢出的鲜血分外刺眼。他一句“还好么”还未问出口,就被诸葛青重重推了一下。

“封……”

“啧。”王也松开诸葛青,一左一右抄起两个酒壶,丹砂黄酒倾泻下来,他将香案化作符纸,飞快写出一串符文。

身后铮铮泄出几声琴音。

诸葛青席地而坐,嘴角血迹还未擦净,腿上垫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古琴。那琴十分精美,却是没有琴弦的。

王也余光一瞥,也没时间过问,他符成之后将两个酒壶随手抛开,抬手甩出一叠符咒,还未出手便被黑气撞碎了。胸口一滞,一口血险些喷将出来。

身后那人十指翻飞,琴音急促,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梗着一口气不肯泄下,硬扛着用琴音压制煞气。

“她……她要醒了。”诸葛青勉强挤出这几个字,轻咳一声,几滴鲜血洒在了琴上。

王也看了一眼他的狼狈样子,右手又是抛出十张黄符,牙齿在左手中指指尖上用力一咬。

“王也!”诸葛青焦急唤道。

那人却根本来不及回应了,他以人身阳气最重的指尖血为墨,点上木盒,飞快画出一个符文。黑气蓦然冲天,摆在一旁的四个盒子嗡鸣回应,盛放头颅的盒子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像是把这生生世世的怨都喊出来。

王也被这动静震得气血翻涌,一口心头血直喷在木盒上。身后诸葛青口耳溢血,颤抖着拨出最后一个音。

天地安宁。

王也跌坐在地,觉得从发丝到脚尖无一处不累。只想就这么彻底睡过去。

香案上木盒中杳杳飘出一缕魂魄。

 

姻缘锁

“你这次带着他也一起来了。”女子还是站在门边。

王也揉了揉眼睛,旁边的诸葛青背对自己坐在床上。

“是啊,”王也听见他说。“你要走了么?”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欣喜。“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我竟这么想离开。”

“你恨么?”诸葛青问道。他把你束缚在这里,把你的魂束缚在这里。甚至连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想走。

王也伸手碰了碰诸葛青放在床上的手,提醒他自己醒了,却被那人反手握住。

入梦。

但梦里诸葛青的手依然温暖。

他没有动弹,就这么任他抓着。

“当然。”女子坦然说道,“但我知道他早就入了地狱,且永世不得再为人,我的气就平了。”

“还能怎么样呢?早就死透了,说什么负心薄幸也没有意义。”

“不过是做个选择,我也是做个选择。”

“我当初选择信他的承诺,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一世没走到头,世世都是浑噩,哪怕身不由己,我也是有罪的。”

“我痴傻,也害了无辜的那些人。所以我也去地狱赎罪了。”

诸葛青听她说完,轻笑一声,道了句,“好走。”

女子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勉强算是一个笑模样。她活着的时候,还没学会爱便惨遭相负,还没领悟善恶便被迫成了恶。她孤零零地被困在这里,哪怕不想不愿,也还是要被那阴毒之阵指引着,让一人享尽荣华富贵,而其他人拿性命为那金银做饵粮。

她生时未曾笑够,死后也不必笑了。

有些生疏,在所难免。

却还是发自内心地欣喜的。

“啊,你也是喜欢他的。”王也抬头,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你们俩姻缘线系的这么紧,挣开是要吃苦头的。”

两个男人的姻缘线?

“男人怎么了?”女子的声音越发遥远,“要是喜欢,就喜欢了。”

 

王也和诸葛青醒来的时候,又是好一番折腾。

入梦本就是阴寒入体,这回两人一同,更是冷上加冷。

即便这样,紧扣在一起的手也未曾分开。

 

王老板府上终于安宁了。城西的介园,一夜之间像是被夏日的阳光晒开了窍,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阴冷模样,带上了活气。

茶馆里又有了像样的谈资,这位来斯的王老板,是个福星,功德厚的不得了,压邪镇祟,是个大人物。

就是府上的三少爷,说是跟着他二哥学点生意经,结果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你那把无弦琴是怎么回事?”

“唔,道长这么博学,猜猜看啊。”

“啧,快说,不说就把你那雪花膏扔了。”

“哎!你这人怎么……”

“说!”

“兴你有符不准我化物么!”

“行行行都依你,真是个祖宗。”

 

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

我超爱狗。

虽然狗说不生气了,但还是要好好道歉。

对不起啦,下次我要提前预估一下行程,避免路痴属性和地图免疫反应造成的困扰。

笋哥爱你哦~

 

 

 

 

 

 

 

 

 

 

 

 

 

 

 

 

 

 

 

 


评论(10)
热度(745)
  1. 共4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紫花苜蓿屋✿ | Powered by LOFTER